“大家抓緊時間下單,，再給一分鐘,，你買了茯磚,，中獎了,，我就再送你一袋茶,?！?/p>
“我后面全是禮品,，要全部送出去,?！?/p>
“我是安化縣副縣長,，也是最紅的網(wǎng)紅縣長，等會給大家唱歌跳舞講典故?！?/p>
4月3日晚上七點,，陳燦平身穿鮮艷的橘黃色帽衫出現(xiàn)在直播間。這是一次較為大型的直播,，抖音聯(lián)合全國五個縣的縣長,，集中在4月2日到3日直播，專門賣茶,。陳燦平是其中之一,。
直播前，陳燦平在帽衫下面加了一件黑灰色的中式褂子,，他想等會兒出汗,，把帽衫脫下來，也不失體面,。和他一起賣貨的是個年輕女孩,，安化縣的本土創(chuàng)作者，賬號是”侗族姐妹花“,，在抖音有260萬粉絲,。
一場直播“帶貨”255萬元
直播從晚上七點開始，一直將近凌晨結(jié)束,。陳燦平不休不止地直播了五個小時,。
和老百姓印象中嚴肅沉悶的縣長不同，陳燦平直播間的氣氛輕松活躍,。他喜歡唱歌,，唱趙雷的《成都》——他以前在成都工作——他還唱《你來得正是時候》，這是安化黑茶文化節(jié)的主題曲,，還有《六口茶》,，一首湖北民歌。
“喝你一口茶呀問你一句話,，你的那個爹媽在家不在家,？”為了吸引更多人來看，和其他主播連線時,，他會跳舞,。他自嘲,，“身材偏胖,，跳得不好”。直播間里,，他還經(jīng)常講一些湖南名人的小故事,，比如曾國藩和左宗棠。
陳燦平賣的是安化縣盛產(chǎn)的黑茶。安化位于湖南省中部,，一直是貧困縣,，直到2019年4月才脫貧摘帽。安化有110萬人,，其中36萬是茶農(nóng),，去年差不多有十萬人靠賣茶葉脫貧。
他把賣茶的標準定在,，好喝但不貴,，他叫“人民茶”，“百姓茶”,，“我不希望它成為一個高高在上的東西,，咱會被泡泡吹沒的?！?/p>
安化黑茶出了很多創(chuàng)新產(chǎn)品,，比如模仿掛耳咖啡做得掛耳茶包。有次他就用掛耳泡了一壺茶給一個茶學專家品嘗,，茶學專家說,，你這是金駿眉吧？錯了,，他說,，多少錢的金駿眉？他反問,。上萬,，茶學專家說。我們的出廠價只要一千多塊錢一斤,，一袋掛耳只要三五塊錢,。茶學專家很驚訝，怎么這么好的茶這么便宜,？
凡是灑了農(nóng)藥的茶他不賣,。直播給觀眾看茶葉，觀眾問縣長,，你們的茶葉怎么那多蟲眼,？他還得解釋，說黑茶是發(fā)酵茶,，一揉一搓,，就再也看不出茶葉的原貌。他從來不賣完美的茶葉,。
茶葉的功能不直觀,，他就換了種說話,，“喝黑茶不長肉肉”，他調(diào)侃自己,，“盡管我是微胖界的人士,，但我沒有三高?！焙诓璨栊詢?nèi)斂,，不會刺激腸胃，也不會影響睡眠,，盡管不如紅茶香氣濃,，但適宜的人群更廣。這些話他每次都要顛來倒去地重復幾十遍,。
這場直播的效果非常好,，在線觀眾總計53萬，銷售了4.1萬單,，總計255萬元,。每場直播大概能幫到兩三百名茶農(nóng)。
攢了18萬粉絲
今年47歲的陳燦平,，原來是西南民族大學科研處副處長,，還是一名教授。2017年,，他被組織下派,，掛職扶貧干部。他是湖南省婁底市雙峰縣人,，那里也是曾國藩的故鄉(xiāng),。很偶然地，他回了湖南,，掛職安化縣副縣長,，負責農(nóng)產(chǎn)品銷售。
安化的領(lǐng)導班子以八零后居多,，縣長肖義就是八零后,，是武漢大學的博士。4月3號那天直播,，肖義也去直播間坐了十分鐘,。縣里的局長,、科級干部聽說陳縣長在玩抖音,，說我也裝一個抖音試試。
大多數(shù)領(lǐng)導只是注冊,，不敢玩,，只有陳燦平放得開，還攢了18萬的粉絲,。陳燦平的抖音賬號是“陳縣長說安化”,，2018年10月22日，陳燦平發(fā)了他人生第一條抖音,。
陳燦平的抖音賬號是“陳縣長說安化”,，2018年10月22日，陳燦平發(fā)了他人生第一條抖音,。
那天,，云南省的副省長到安化交流、考察,，在一座靠近江邊的茶葉晾曬棚里,，陳燦平隨手拍了一條短視頻，當天的粉絲就上到兩三千,。他的“虛榮心”就上來了,，開始每天拍。很快過了五千,，又很快過了五萬,，過了七八萬，但到了十萬,，想從十萬到十一萬,，這個區(qū)間漲粉變得很困難。他拍短視頻的目的只有一個,，幫助茶農(nóng)做推廣,，他也知道自己的視頻拍得不專業(yè)?？傊?，”游戲越來越難玩?！?/p>
要不是疫情,，經(jīng)銷商沒法進山區(qū)進貨，茶農(nóng)的茶葉賣不出去,，只能坐吃山空,，他也不會想到直播。他是個審時度勢的人,。疫情從1月延宕至3月,，他意識到，這次疫情將極大地改變?nèi)藗兊纳罘绞?，比如不愿意扎堆,，不愿意去封閉空間,，盡可能地在線交流，“直播的趨勢是絕對上升的”,。
3月1日,，傍晚六點多，在從長沙回安化的路上,，陳燦平發(fā)了一條視頻,，告訴粉絲們，“今天晚上九點半我可能開播,?！蓖砩暇劈c，陳燦平來到直播間,，自己帶了兩只手機,，沒有聲卡、話筒,、燈光,，和當?shù)爻Ｗ鲋辈サ娜私枇它c設備，開始了第一場,。
當天,，在線人數(shù)最高峰有兩千五百多人，他挺驚訝,，“直播是個挺好玩的事”,，而且直播漲粉快。之前,，他的粉絲是11萬5千多,，等直播完，他的粉絲漲到12萬,。他想,，對身處疫情的茶農(nóng)來說，“這是個機會,?！?/p>
他開始每天直播，一般是晚上八點到十點或者十點半,，實際上每次直播都長達三個小時,，甚至更久。有時白天播兩場,，上午一場下午一場,，下鄉(xiāng)去茶園播，走路播,，有次在路上直播被抖音機器人警告,，說開車不能播,，給他停了十分鐘。連續(xù)播了一個月,，本來陳燦平有一百六十斤,，總有觀眾調(diào)侃他說，這個縣長太卡通了,，怎么跟頭像長得一模一樣。最近,，他竟然瘦了十斤,。
陳燦平直播的目的很單純，幫助茶農(nóng)把茶葉賣出去,。直播帶貨的規(guī)律,，是用性價比高的商品帶動流量，然后才是其他,。他先定了幾家大型茶場,，這幾家都面臨茶葉大量滯銷的問題，他又找了幾個小型茶場,，十幾戶人的規(guī)模,，管理二三十畝茶園，品質(zhì)極好,，適合做定制款,。他又和物流談，把首重500克以內(nèi)的快遞費談到了兩塊三,，道理很簡單,，陳燦平向物流解釋，“我極有可能一個晚上賣五千單,?！睂ξ锪鱽碚f，無非是原來車沒裝滿,，現(xiàn)在裝滿了,，成本是不變的。
無意間,，陳燦平成了安化茶農(nóng)的希望,。和茶廠廠長見面，陳燦平說,，“我爭取給你銷到十萬斤,，但是需要你配合我。第一,，成本控制住,，第二,，品質(zhì)一定要好，第三,，不追求包裝很精美,，一張牛皮紙，環(huán)保,?！?/p>
他算了一筆賬，如果直播剛好碰上了城市里的粉絲愿意買二十斤,，五十斤,，甚至一百斤，有一千個這樣的觀眾,，十萬斤不就賣出去了嗎,？
六個手機和iPad輪流直播
自從玩抖音，陳燦平重點關(guān)注兩類短視頻創(chuàng)作者,，一類是帶貨達人,，比如鄉(xiāng)村胡子哥；一類是美食主播,，比如麻辣德子,，特別能吃，一個晚上吃兩小時不喊停,，同時在線幾萬粉絲看著他吃,，說明這個人的粉絲至少千萬，帶貨能力也很強,。
他一一給這些創(chuàng)作者私信,，介紹，“我是安化最火的縣長,，請你支持,，為了助農(nóng)?！焙痈缣貏e直爽,，馬上就表示愿意幫忙。他覺得胡子哥很淳樸,，“哪天一定要把你請到安化來,。”沒想到,，4月3日直播那天,，胡子哥和三四個朋友，從陜西一路開到湖南，意外出現(xiàn)在他的直播間,。
做直播至少需要3個手機,，有次，陳燦平直播太久,，手機發(fā)燙,，他趕緊貼了降溫貼，才堅持下來,。他近視,，戴上眼鏡視力只有0.6，經(jīng)常沒看到粉絲的名字,，被粉絲抱怨,，要有個平板電腦才好。后來,，他自己掏錢買了六個手機,，還有iPad,，輪流著用,。
陳燦平覺得，他可能是最了解安化茶農(nóng)的人,。他知道哪些茶農(nóng)只賣幾塊錢一斤的鮮葉,，哪些茶農(nóng)收入不太好。疫情期間,，他走訪了一戶茶農(nóng),，那茶農(nóng)中氣十足，穿著干凈,，禮貌地和他打招呼,，”網(wǎng)紅縣長先生，你好”,。
細聊下來,，得知茶農(nóng)有一只眼睛看不到，是玻璃假眼,，斷了三根手指,，采茶只能用一只手。家中共有四人,，妻子和兩個女兒,，妻子患帕金森癥，每天吃藥,，手抖個不停,，沒辦法做事，全家靠他維持生活,。越聊越心痛,，陳燦平恨不得說,，“我把你們這兒的茶全都收了！”安化縣縣域?qū)⒔迩椒焦?，有二十三個鄉(xiāng)鎮(zhèn),，這樣的茶農(nóng)還有很多。
原來扶貧干部掛職的時間是一年,，后來縣長希望他延期,，他說沒關(guān)系的，已經(jīng)干熟了,，答應下來,，干了三年。妻子和女兒在成都生活,，陳燦平隔三四個月回家一次,。工作太忙，妻子難免有抱怨,，最擔心的還是丈夫玩抖音,，打電話提醒他，“謹言慎行,?！彼麩o奈地回答，“我低調(diào)不了,，我是網(wǎng)紅,，要替鄉(xiāng)親們賣貨?！?/p>
今年年底陳燦平的任職就到期了,。陳燦平說，“直播這份事業(yè)我不會終止,?！痹诙兑羯希恢龟悹N平,，縣長直播賣家鄉(xiāng)特產(chǎn),，已經(jīng)成為熱潮。光山縣的副縣長邱學明,、宜川縣的縣委書記左懷理,、武漢市政府黨組成員李強……都走進了直播間。
“曾國藩說躬身入局,，這個時代我選擇入局,。按現(xiàn)在的趨勢，可能今后50%以上的貨是通過短視頻、直播的方式帶出去,。什么叫風口,？你要看風往哪里吹，就往哪個方向走,?！标悹N平說。